二手時代:追求自由的烏托邦之路(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限量燙金簽名版) | 如何好吃又健康 - 2024年10月
二手時代:追求自由的烏托邦之路(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限量燙金簽名版)
「從來沒有人教育我們自由是什麼,我們只被教育如何為自由而犧牲。」
她說,我寫了三十年,寫得筋疲力盡,為何我們還沒換來自由?
人類太容易遺忘過去,總是在重蹈覆轍……當1991年蘇聯解體那一刻,有人期待變革,有些人恐懼改變,二十世紀的九〇年代,俄羅斯的自殺人數是世界第一。《二手時代》這本書,便是透過二十年來一個個自殺者的人生,觀察社會痛苦轉型下,人類最深刻的本質和欲求。
我們是共產主義的孩子,卻在過資本主義的生活……最初十年的變革,是對資本主義與自由的嚮往,卻換來動蕩不安的社會景況。相較之下,過去的「共產」時代,顯得「單純」許多。我們看見,在自由開放以後,知識份子當起清潔工、大學教師在街頭叫賣。當社會結構改變,需要的能力與追求的目標也不相同,這是過去他們無法想像,如今卻無能為力的。無所適從的他們,不知未來該往哪裡走……
在這個名為自由的實驗裡,不論是學者、建築師還是清潔工,都在尋求更好的生活方式,宛如在找尋一個遙不可及的烏托邦。究竟是蘇維埃的本性過於根深柢固,讓他們無法走向另一種生活?還是他們注定只能追尋一個不可能的夢想?蘇聯解體已經過了二十年,如今人民憤怒於現狀,開始嚮往「往日」的美好,戈巴契夫成了人民的敵人,史達林重回人民懷抱,普丁繼續連任,猶如世界各地一再複製的「獨裁政權」。身為白俄羅斯人,她的國家目前的統治者也是從1994年至今從未換過。對她來說,蘇聯解體了,但周遭的一切仍舊沒有改變,如同她所遭受的迫害。終究,自由還是那麼遙不可及.....
2015諾貝爾文學獎系列作
百年第一人╳記者╳文獻文學獲獎
作品授權52個國家,翻譯成47種語言
俄文直譯繁中版2016年首度上市
台灣版限量作者燙金簽名
好評推薦
亞歷塞維奇讓世人看到了記者的良心,看到了寫作的能量,她在媒體日漸商業化、庸俗化的年代,點起一盞溫暖的燈!──蔡詩萍/台北之音台長、POP Radio節目主持人
亞歷塞維奇寫實地記錄這不到三十年間俄羅斯民眾歷史記憶的轉變,很真實,也令人感到荒謬與噓唏。——莊德仁/台灣師大歷史博士、建國中學歷史教師
這部復調書寫的傑作,混合了民眾的聲音、報導的談話、電視的片段,各種聲音都反映了某種真相。一種迷人的魅力就此展現。——費加洛報
她從來不只是書寫她的同胞,她關注的是我們所有人。——德國書商和平獎頒獎詞
她的書具有危險的力量,記錄著二十世紀的暴力、愚蠢與殘酷,毫無冷場。──德國國家廣播電台
亞歷塞維奇為歷史中的灰色地帶舉起一盞明燈。──瑞典赫爾辛伯格日報
那有如複調音樂般的作品,為當代世人的苦難與勇氣樹立了一座紀念碑。──二〇一五諾貝爾文學獎
作者簡介
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Алексиевич С. А
1948年生,記者出身。父親是白俄羅斯人,母親是烏克蘭人。201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因為作品在國內被禁,電話被竊聽,被禁止參加任何公開活動,因此她2000年離開家鄉,受國際避難城市聯盟協助流亡歐洲其他國家。
其作品以新文體寫成,此為諾貝爾文學獎從未出現過的體裁。這樣的寫作技巧,來自俄國口述傳統。讓世人得以看見映射眾多情感的世界,透過拼貼許多聲音,使作品介於報導文學與散文之間,是一種記錄真相的文獻文學。
她每部作品都花費數年書寫,訪問數百人,對象跨越數個世代,從1917年到今天。可說是關於蘇維埃靈魂的長篇史詩。其描繪的人性拼圖和提出的問題,使其作品不僅是關乎蘇聯而是甚至於全體人類。
除了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與1999年赫爾得獎,其作品獲獎無數,《戰爭中沒有女人的臉孔:二戰中女性的聲音》獲得2011波蘭安格魯斯中歐文學獎、2011波蘭理查德‧卡布辛斯基獎報導文學類。《車諾比的悲鳴》獲得2005全美書評人協會獎、1996瑞典筆會圖霍爾斯基獎。《二手時間:最後的蘇維埃》獲得2013法國文學界四大獎──法國梅迪奇獎散文類、2013德國藝文界最高榮譽──德國書商和平獎。
相關著作:《鋅皮娃娃兵:聆聽死亡的聲音(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限量燙金簽名版)》《戰爭沒有女人的臉:169個被掩蓋的女性聲音(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限量燙金簽名版)》《我還是想你,媽媽:101個失去童年的孩子(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限量燙金簽名版)》
作者歷年獲獎紀錄:
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
2013年,德國書商和平獎
2013年,法國梅迪奇獎散文類
2011年,波蘭安格魯斯中東歐文學獎
2011年,波蘭卡普欽斯基報導文學獎
2007年,荷蘭國際筆會言論自由獎
2006年,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
2002年,義大利Sandro Onofri文學獎
2001年,德國雷馬克和平獎
2000年,德國年度最佳廣播劇獎
1999年,法國法國國際廣播電台世界見證獎
1999年,德國Alfred Toepfer基金會赫爾德獎
1998年,德國年度最佳政治書籍獎
1998年,德國萊比錫歐洲圖書獎
1998年,俄羅斯防衛公開性基金會年度最真誠人物獎
1997年,俄羅斯凱旋獎
1997年,俄羅斯西尼亞夫斯基文學榮譽與尊嚴獎
1996年,瑞典國際筆會瑞典分會圖霍爾斯基獎
1986年,蘇聯列寧共青團獎
1985年,蘇聯費定文學獎
1985年,蘇聯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文學獎
譯者簡介
呂寧思
1955年生於瀋陽,現為香港鳳凰衛視資訊台執行總編輯、副台長,南京大學客座教授、西華大學客座教授。為復旦大學歷史系學士、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文學碩士、澳洲雪梨大學亞洲研究博士。曾擔任記者、節目主持人。
參與者筆記
第一部.啟示錄的慰藉
街談巷語和廚房對談(1991—2001)
赤色裝潢中的十個故事
專政之美和水泥中的蝴蝶之謎
伊蓮娜•尤里耶夫娜•C,地區黨委第三書記,四十九歲
兄弟和姐妹,劊子手、受害者和選民
亞歷山大•波爾菲里耶維奇•沙爾皮羅,六十三歲,退休
耳語和呐喊<還有狂喜
瑪格麗特•柏格列比茨卡雅,醫生,五十七歲
孤獨的紅色元帥和被遺忘的那三天革命
謝爾蓋•費多羅維奇•阿赫羅梅耶夫(一九二三~一九九一),蘇聯元帥
回憶的施捨和理智的欲望
伊戈爾•波格拉佐夫,八年級學生,十四歲
另一種聖經和另一種信徒
瓦西里•彼得羅維奇•Н,八十七歲,1922年加入共產黨
火焰的殘酷與高尚的救贖
齊梅良•吉納托夫,前線老兵,七十七歲
苦難中的甜味和俄羅斯精神的焦點
奧爾加•卡里莫娃,音樂家,四十九歲
瑪麗亞•沃傑肖諾克,作家,五十七歲
殺人者自稱替天行道的時代
奧爾佳•В,測量師,二十四歲
一面小紅旗和斧頭的微笑
安娜•М-я,建築師,五十九歲
第二部.空虛的昧惑
街談巷語和廚房對談(2002—2012)
赤色裝潢之外的十個故事
羅密歐與茱麗葉2.0──瑪格麗塔與阿布林法茲
瑪格麗塔•K,亞美尼亞難民,四十一歲
共產主義時代之後,他們立刻變成了另一種人
柳德米拉•馬利克娃,技術員,四十七歲
與幸福很相似的孤獨
阿麗莎•紮×××勒爾,廣告經理,三十五歲
想要殺死他們所有人,又為這個想法而恐懼
可榭妮雅•佐洛托娃,大學生,二十二歲
扎著辮子的老太婆和美麗的姑娘
亞歷山大•拉斯柯維奇,軍人、企業家,移民,二十一~三十歲
上帝把外人的不幸放在了你家門口
拉夫尚,外勞,二十七歲
佳芙哈爾•德魯拉葉娃,莫斯科塔吉克斯坦基金會主席、移民與法律中心主任
生活就是婊子,白色小瓶中的一百克粉末
塔瑪拉•蘇霍維伊,餐廳女侍應,二十九歲
死者的清白和塵土的寂靜
奧列西雅•尼古拉耶娃,下士警員,二十八歲
狡猾的無知,以及由此產生的另類生活
伊蓮娜•拉茲杜耶娃,女工,三十七歲
勇氣,以及勇氣之後
塔尼亞•庫列紹娃,大學生,二十一歲
附錄 大時代中的一個小人物
與娜塔莉雅‧伊格魯諾娃的訪談
亞歷塞維奇:「社會主義過去了,而我們留在這裡。」
導讀
一手空間、二手時代與三手迴響-回到過去的永遠鄉愁
陳相因/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副研究員
上個世紀中,英美與蘇聯冷戰顛峰期間,英國著名搖滾樂團披頭四(Beatles)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名為〈回到蘇聯〉(Back in the U.S.S.R.),收入在一九六八年與他們同名的「白色專輯(White Album)」內。此專輯發行後,不僅在樂壇上所向披靡,政治上也因為這首〈回到蘇聯〉而轟動了東、西兩大對立陣營;不少英美反共人士指責披頭四的左翼傾向,而蘇維埃官方卻將他們視為是西方文化排放的廢氣團體,直到蘇聯解體之前都不允許該團團員進入蘇聯國境。然而弔詭的是,就在東西兩大政治陣營質疑披頭四的政治與文化立場的「當下」(我將此稱為「一手」),披頭四成為英美地上與蘇聯地下樂壇最火紅的團體,無人能稱其右。即使多年之後(此乃所謂的「二手」,下文詳解),變成俄羅斯聯邦總統的普丁(Владимир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Путин,一九五二),亦忍不住向西方媒體坦承,自己從青壯年時代開始就十分喜愛披頭四,由此可見披頭四對蘇聯地下文化的巨大影響力。同時,這也說明了為什麼團員之一的保羅˙麥卡尼(Sir James Paul McCartney,一九四二)能在普丁主政之下進入紅場演唱。有趣的是,這首〈回到蘇聯〉的歌詞,如作曲人麥卡尼所云,在一手空間內寫成時其實是為了向美國流行文化的前輩致敬,不料在二手時間內卻不斷發酵。除了前述的政治迴響之外,歌詞中提到的喬治亞共和國和烏克蘭不但一一在蘇聯解體後離開俄羅斯聯邦,如今又恰恰成為俄國的死對頭。於是,「回到蘇聯」隨著時空流轉,成為了想望、諷刺、緬懷、唾棄等五味雜陳的絕響。如此後果,絕非寫歌前後一手空間或二手時間內的麥卡尼所能預見和想像的。而這種「看不見」卻能「無遠弗屆」的滲透及發酵,正是本文意欲表達在「三手」的後座力和影響力。
筆者如此大費周章地述說披頭四在英美、蘇聯與後共產俄羅斯的故事,意在使讀者瞭解,區區一首〈回到蘇聯〉,在不同時空中竟能產生如此錯綜又迥異的政治、社會與文化意義。那麼不難想像,關於「回到蘇聯」這一主題的感情、記憶、意識形態和歷史則益加萬千倍複雜。斯維拉娜˙亞歷珊德羅夫娜˙亞歷塞維奇(Светлана Александровна Алексиевич,一九四八~)不愧記者出身,擅於為文章訂立醒目、符合內容要旨又具多重意義的標題。此書取名為「二手時代」(Время second-hand),其中俄文字время的原始意義乃指「時間」,後發展為「時代」與「歲月」之意。亞歷塞維奇對語言的掌握程度十分高明,她使用了英文second-hand作為原文標題,而非俄語因為俄語本身沒有這個單字。second-hand此字在英文中不僅意指形容詞或名詞的「二手」,當成名詞亦可用於表達「秒針」,是時間的刻度。有趣的是,外來字一旦放到俄文名詞後面沒有也無法變格時,這個詞彙既可以解釋成形容詞,亦可以被視為名詞使用。因此,在翻譯上既可以作「秒數計時」、「瞬息時代」解,來暗喻蘇聯解體前的倒數計時與之後的瞬息萬變,或/和解體過後消化著衝擊所帶來災難的「二手時間」或「二手歲月」等,故作者乃有意為之,創造多重意義的匠心獨具。
本書中所有故事皆將蘇聯解體這一重大事件作為時間的起始點,分為兩個十年-一九九一年到二〇〇一年,以及二〇〇二年至二〇一二年,藉由記錄每個故事主角生活的當下來述說過去,從「回到蘇聯時期」,抑或後來「回想葉爾欽時代」,其中變化,表面上是指陳過去,但實際上現在卻是無所不在的。然而,由於現狀與過去的變化過於極端,而使過去記憶中的一切在當下看來顯得相對且相當陳舊,猶如已盡其用的二手物品:有些變成奇貨可居的古董珍品,有的卻成現下難以處理的破銅爛鐵,有些偉大是難再企及的魔魅,有的謊話卻是揮之不去的夢魘。每一位主角在述說的當下,彷彿過去並不真實存在過,而那些「二手的」記憶都不是自己的,同時影射著現在也未曾好好活過,因為「一手的」當下並未使人滿意。
關於個人與群體是否「活過、存在過(жили-были)」,「道德良心(совесть)」,以及挖掘社會真相和追求人類真理的「勇氣(храбрость)」一直是俄羅斯文學探討的幾個重要主題。亞歷塞維奇承繼了此一文學傳統,以紀實風格來記錄每一個十年的訪談形式,藉由蘇聯解體後在俄羅斯發生一連串重大政治事件的歷史發展,來引發不同階層的訪談者說出自己的故事和想法,使他們自然而然地回憶起蘇聯或回想九〇年代。依此安排,本書涵蓋了俄語訪談者的過去,第一人稱敘述者敘述的與作家寫作的當下,以及來自不同文化和政治背景的讀者閱讀此書的此刻,產生了多重時空中虛實的交錯、交織,加上正反意見的交晃,甚至是交戰。作家利用數量龐大的訪談與來自不同階層的聲音,試圖趨近歷史事件發生的彼時,使人們的真實生活與每一個可能的個人存在,感受躍然紙上。儘管如此,作者卻相當明白,不管怎麼回到過去,記憶的拼湊就像拼貼藝術創作一樣,處在一種「被需要和召喚的」變形,抑或「被使用過的」扭曲。由是,「二手」或許外貌可以保存地如嶄新一般,但絕不可能「還原」且完好如初,故這些一手的口述資料不足以成為歷史,但卻能在編輯處理後成為一種探索真相與思考真理的文學作品類型。
《二手時代》一書的內容雖以二十個獨立的文題(literary themes)為發展主軸,但事實上每一個文題下的故事都緊繫著蘇聯與俄羅斯歷史的重大事件。亞歷塞維奇運用了俄國民間故事常見的口耳相傳形式,讓每一位敘述者口中的故事又常與他人的故事相連,於是形成了口述中含口述、故事內有故事的型態。又或者,有時候作者安排了幾個故事圍繞著一重大事件,但讓不同視角相互並排,或者正反意見相互對立,形成了南轅北轍、雞同鴨講的滑稽與諷刺效果,抑或彰顯愛恨情仇、感傷悲哀的張力衝突。舉例而言,從第一部分第一個故事一開始,就將時空背景聚焦於蘇聯解體後不久的葉爾辛時代,第一人稱敘述者的角色由一位女共產黨員伊蓮娜擔任,娓娓道出她對蘇聯解體這一事件的心聲,以及發生在她與她家人身上的故事。她首先指責了她這一代共產黨領導的軟弱多變,以致造成現狀的混亂,緊接又從自己的故事中回溯了她父輩的故事,闡述蘇聯時代的人們如何強悍,懷抱對社會主義烏托邦美好的理想。然而,正當伊蓮娜與隱形的訪問者談話中途,她的朋友安娜卻出來插話,第一人稱敘述者於是換了角色。安娜和伊蓮娜的家庭背景與命運不同,所以對蘇聯改革到解體這段期間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她敘述當時自己由於改革開放而感到無比的自由與幸福,因此而愛上戈巴契夫和他的妻子。儘管如此,後來的發展與當初想像的全然不是一回事。兩位敘述者一方面回味過去的美好(一者是蘇聯的全盛時期,一者為戈巴契夫的改革開放),另一方面卻同時放大了現狀的不堪與不滿。如此對照,字裡行間的諷刺意味不言自喻。然而,我們在伊蓮娜的口中讀到充滿批判與恨意的字眼,在安娜敘述裡卻充滿失落的感傷,一剛一柔,形塑著兩個極端的蘇聯。
亞歷塞維奇顯然對傳統俄國與蘇聯文學十分熟稔,她的創作不僅時常對俄蘇(「俄羅斯―蘇聯」學術專有名詞之簡稱,當中「俄羅斯」一字涵蓋十九世紀與蘇聯解體後的政體與文化共同體)作家、作品如數家珍,更擅長應用她所繼承的文藝遺產,並以一種俄羅斯文學中特有的知識份子姿態,展現其深思與獨立的精神,追求真相與真理,全然不畏強權。她在蘇聯官方威權統治的恫嚇中,訪問了多位來自車諾比爾事件的當事人、受難者及其家屬,寫下她認為應該讓未來的下一代明白事情的真相,避免重蹈覆轍,使讀者思索何謂「真理」,那遠非黨中央與權威昭告的「事實」,因而撰寫《車諾比爾的悲鳴》(Чернобыльская молитва,一九九七)。又如,在蘇聯的強悍時代絕口不提失敗的阿富汗戰爭,也在她的創作《鋅皮娃娃兵》(Цинковые мальчики,一九九一)中得到不同於官方視野的呈現。為此,她的生活與生命飽受政治恐嚇和政權迫害。即使如此,她依舊承繼俄羅斯知識份子的良心與勇氣,持續著為真理而奮鬥的理想和精神。《二手時代》一書延續她過往寫作的風格,其內展示的一手口述資料在在顯示,個人的存在不因蘇聯解體而有所改變,相反地,失去了群體的信念後個人生活的空間卻益加渺小和荒謬,於是無盡的詛咒、痛罵與酗酒成了一種正常合理的日常生活。然而這背後與醉後的清醒換來的是對蘇聯無垠的緬懷與悼念,個人與群體產生了一種失落感,永遠回不去的鄉愁。正如同書內一位亞美尼亞的主角所說的:「莫斯科曾是蘇聯的首都,可是現在已經是另一個國家的首都了。而我們的祖國,在地圖上已經找不到了。」站在自己的土地上感嘆著「鄉關何處是」,恐怕是所有活過蘇維埃政權進入後共產時代的前蘇聯人共同體認的愁緒與悲哀:國家之大,卻找不到一己容身之處;自由無限,窮者與弱者卻不配擁有。
閱讀《二手時代》需要基礎的蘇聯歷史知識,至少要具備幾個重大事件的歷史常識,方較容易進入這些龐大的一手口述空間,去理解他們回憶蘇聯的二手時間概念。面對本書,讀者首當其衝必須明白的是,為何1991年的八一九事件衝擊了共產黨政權,隨後引發了蘇聯解體。這當中,又為什麼是葉爾辛取代了戈巴契夫?此外,從史達林、赫魯雪夫到布里茲涅夫時代,共產高層政權如何交替轉移?蘇聯後期發生的幾次對外與對內戰爭,例如書中所提到的「蘇聯阿富汗戰爭(一九七九~一九八九)」,以及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之間的「納卡戰爭(亦即納哥諾卡拉巴克戰爭,一九八八~一九九四)」,大致發生的日期、起因與結果。藉由這些知識,對照這些第一人稱敘述者的故事,我們較能勾勒一部蘇聯亡國人的「心態史」,從中理解他們的經歷、情緒與命運變化。正因如此,此書需要耗費讀者較多時間細細品味、研究和思索。追求真相與探索真理從來就不是一條容易的捷徑,非一蹴可幾,如俄國知識份子相信的,這是一條布滿苦痛、孤獨又哀傷的荊棘道路。
筆者有幸(不幸?)「躬逢」蘇聯解體後的葉爾辛時代,那時在俄國留學的台灣學生也真如《二手時代》的主角一樣,曾經面對過超市架上空無一物,餐廳似若懸磐,肚內卻饑腸轆轆的生活窘境。當時我們最愛開的玩笑是唱薛岳的歌曲《如果還有明天》,或者是「像熱帶的人們永遠不懂下雪的冬季」。此書中許多主角的命運,可能是富裕一代成長的台灣人民一輩子都無法感受與體會的。如今我回到「祖國」台灣,一手空間裡三手閱讀著二手時間的過去,不禁百感交集。朋友常問俄國經驗帶給我的影響,萬千情緒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笑說每年人家邀我去參加「飢餓三十」的活動,我總直接掏錢奉獻,至於挨餓就敬謝不敏了!這就是我直接能舉出的二手時間帶給我三手影響的具體例證。如同書內常出現的蘇聯政治笑話,這些經歷當下講出來很好笑,但細細回味時很悲傷。
其實台灣和蘇聯的關係很近,我們常常忘記我們的歷史出過一個留學蘇聯十二年(一九二五~一九三七)的蔣經國總統和一位永遠聽不見聲音的白俄羅斯第一夫人。在舊制轉新的一手空間中,如亞歷塞維奇在本書中直指,那些從「純真年代」活過來的人們,當年號稱如此「天真無邪」,進入後共產或是我們熟習的後威權時代,有許多人成了今天的豺狼虎豹。閱讀亞歷塞維奇的《二手時間》之際,當中的一手資料與我們所處的時代相去不遠,即便不少當時重大的歷史事件已化成塵埃,隱藏在日常生活的各個角落裡。然而,我們卻不能不思索與警覺,我們活著,是否存在著,是否摸著良心過活,能否誠實地面對歷史,能否堅持挖掘真相和追求真理的信念,至死不渝。台灣的讀者是否準備好面對兩岸歷史共業的《二手時間》,能否決定自己的未來,考驗著我們的智慧。這些,才是這本書留給我們的第三手意義。
殺人者自稱替天行道的時代 奧爾佳.В.,測量師,二十四歲 早晨,我跪在地上向上帝禱告:「主啊!我準備好了。現在我想去死!」雖然那是早上,是一天的開始。 死亡,這是一種強烈的願望。我來到海邊,坐在沙灘上,說服自己,沒有必要害怕死亡。死,是一種自由。海浪翻滾,陣陣拍岸;夜幕降臨,晨光又至。第一次我怎麼都下不了決心,來來回回,輾轉不安。我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主啊,我愛祢!主……」我還用阿布哈茲語向上帝禱告。身邊的世界五彩繽紛、鳥語花香,但是我就是想要死。 我是俄羅斯人,在阿布哈茲1出生,在那裡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在蘇呼米生活到二十二歲,直到一九九二年戰爭開始。阿布哈茲有句俗語說:「如果水都燃燒起來,你又怎麼把它撲滅?」他們也是這樣談戰爭的。我們本來都是搭乘同一輛公車,上同一所學校,讀同一本書,住在同一個國家,使用同一種語言學習,就是俄語。可是現在我們互相殘殺:鄰居殺鄰居,同學殺同學,哥哥殺妹妹!這裡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戰鬥,街坊鄰里的戰鬥,有多久了?大概一年前,或者是兩年前,我們還像兄弟般生活在一起,都是共青團員和共產黨員。我在學校寫的作文,題目是「永遠的兄弟情誼」、「牢不可破的聯盟」……但是現在殺人了!這不是英雄主義,甚至不是一般的犯罪,而是恐怖!我親眼所見,我不理解,我不明白。我來和您說說阿布哈茲吧,我很愛它。(停頓)現在仍然很喜歡它、愛它。每個阿布哈茲人的家裡,牆上都會掛著一把匕首,有男孩出生時,親友會送去匕首和黃金。匕首旁邊掛著飲酒的牛角,阿布哈茲人用牛角當作杯子喝酒,不喝完裡面的酒,牛角就不能放到桌上。照阿布哈茲的習俗,阿布哈茲人花在餐桌旁招待客人的時間,不會被算進陽壽裡,因為他們喝著酒,氣氛歡暢愉快。然而,當他殺人的時候又如何計算時間呢?現在我對死亡想得很多很多。 (她的聲音轉為低語)第二次,我沒有退路了。我把自己關在浴室裡,手腳的指甲全都拔下來,血淋淋的。我刮牆壁,挖牆壁,摳成粉末,但在最後一刻還是想活下去。繩子斷了,我最後還是活了下來,我還能摸到自己。但死神那個幽靈還在:我仍然不能停止去想它。